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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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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许桃源只在扬州停留了一天,因为母亲打电话过来说让我回去,不知什么事情,似乎很急。听着一向从容的母亲慌乱的语气,我心里也焦急到了极点,接着就买了票,和许桃源一起坐火车回去。

细细想来,竟已许多年未坐火车。

火车,是个值得怀念的物什儿,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我倒嚼过去,所以我对火车的憧憬,可以暂时掩盖回家的急切。我带着满的仿佛快要溢将出来的难过踏上这次开往归途的列车,伤感,真的,多得可以溢出来。

流动的车厢里盛装着我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在流动的年岁里,总也记不得过去的我,需要这流动的氛围,来怀念流动的过去。然踏上这次列车后,我发现这里竟也没有相宜的土壤,供我埋下孱弱的记忆的柳绦,而后如想象般看它迅速抽芽,生须,扎根,瞬间便以不可睥睨的姿态睥睨世界。这里没有,没有我意念中无数次出现的情景,没有我的心之所向,如果不是彼时那熟悉的轰鸣声,我会怀疑这里,我不曾来过。原来,一切都在变,可是变化的我却痴心妄想在这变化的尘世来一场与不曾改变的过去的再相会,真真的是,痴心妄想。

耳畔轰隆依旧,没有熟悉的晕车饶袭,我支起不会再一直晕眩的头看漆黑一片的封闭窗外,窗子,是打不开的那种,不会有虬劲的冷风灌入脖颈,但我仍拉紧身上的长袖,假装有凉风拂面,假装我的身体没有温度。我想起住处后那条未曾建起就使我饱受家人威胁恐吓的火车轨道,暗红的石子做枕,蜿蜒勾画,我总是会站在二楼观望着想象自己坐上了火车,繁密的林木后也站着一个眺望的姑娘,看着疾驰的列车,想象自己正坐在车里被人想象。

夜色将辽远的天际细细涂抹,敞亮的车厢里哪还有曾经的逼仄,曾经的乌烟瘴气。“我不要做你的儿子了…”那个一直很活跃的声音再次将恹恹人群恹恹的注意力唤醒.

“好吧,我也不要你了。”“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们家正好缺个五岁的小孩。”“跟我一起吧,站点应该有买小孩的。”……萎靡的车厢也灵动了起来,连空气都被沾染上了快乐的香气。我笑着看着那孩子,粉嘟嘟的小嘴蹶的老长,两腮鼓鼓的像红苹果,那么气愤,那么委屈,那么轻妄,那么张狂,那么的,生动。

。我朝疾驰的真空玻璃轻轻哈了一口气,看氤氲的水珠款卷微涌,慢慢翻滚集结出一帜帜画面——生锈了的铁皮车厢没有办法拥覆破了一角的推拉玻璃,所以仲冬时节苍劲的北风就那么理所当然的长驱直入,蹂躏每一枚暴露在外的衣料。而一个怀抱中的小女孩却睡的安然,快乐的就像那个生动的男孩被年轻的父亲安抚时偷偷牵起的嘴角,在女孩的梦里,她提前奔赴了与异乡父母的再相会,提前支取了幸福,所以她在幻念中还没笑就已泪下潸潸然。她又梦到了那只黑黑的狗,整日一副快乐的样子,会去送她上学,会去接她放学,会跳跃在她周遭,会趴伏在她脚边,会在她快乐的时候眉眼弯弯,会在她受欺负时怒发冲冠,这样一只快乐的狗,却被她弄的哭了出来。她离开时,它一直在疾驰的车子后面追赶,眼神由热烈变为期许,由期许变为恐惧,由恐惧变为一种让我难言的东西,可能叫绝望吧。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因为太多的东西,不是她可以掌控的,何况它呢?

不知何时,车厢里重又回复宁静,我回头观望,才发现,年轻父亲完全一副护犊的宠溺样环抱着熟睡的儿子,连那本是刀削般凌厉的脸庞也因这个姿势,这盅夜色,而硬是被柔化成了一汪雨泉,温润的味道渗进了心坎。这对父子是要去奔赴与妻母的再相会吧,那么,是否也有一只狗,在不被人重视的角落里等待和他们的再相会呢?

仍是她不能掌控的,她在那个冬季又回去了。乡人在耳畔不停的艳羡,“你们走之后,它每天都去田地里找几遍,后来应该也是发现没希望找到了,就蹲在你们坐车走的那条路上,整日都没精神,我们还以为它活不了…”短短的几句话,听的我胆颤心惊,是不是我们再晚回来一点,它就真的不在了?是不是我们不回来,它就整日寻找与蹲伏?是不是它知道自己被遗弃了?它在我周际欢快的跳腾着,我看着它因为瘦而显的犹为高大的躯干,感到它身上的那块未结笳的疤如许刺目。两个月里,它到底遭受了些什么?饥饿时可曾得过一声呼唤?寒冷时可曾得到过一捧秸杆?那些个大雪纷飞时呢?那些个寒风刺骨夜呢?或许,它被一群竖子小儿追打着叫丧家之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看到它身体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新伤,听说,这是被别人用开水泼的,听说,这个疤将一直跟着它。那么,它身上还有多少看不到的伤呢?应该多的数不清吧。我的心里也在一数间有了一个疤,连同它的一起,不会痊愈。

车厢里的换气系统质量好的惊人,抽气声喷嚏声抱怨声咒骂声声声入耳,我低下头,不欲加入,忽然从呱噪声中找到了自己不喜欢动物的原因。按夏井的说法就是:太喜欢了所以太痛苦。明明我比它大了那么多岁,但在我逼仄的童年,却是它一直在保护着怯懦的我,而我却在无意间要抛弃它。我没有能力保护,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

抬眼扫了一眼窗外,晨曦渐露未露,不算特别挺拔的山麓连绵着向后退去,我坐在从山隙间投射而来的一束光线上,粗粗的计算着时间,竟还有十来个钟头。我觉得这场再相会有些漫长了,漫长的可以让我回望这么多。纵然火车还是叫火车,车厢还是叫车厢,但我不再是那个穿了四双袜子保暖的小女孩,没有怀抱再供我依偎,没有狗儿再在来路上等我再相会,很多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过去终究是变成了嶙峋的灰白色,曾经终究单薄荒凉了起来,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有些东西在快要忘记时就应忘记,找一处好所在,将之埋葬,总比抱着再相会的喜悦哭泣一场要好一些,决绝的忘记,也许才是最完满的保全。希望现实中的我们,也可以一路向南,可以找到村上所描画的南国,充满鸟语花香的南国。

我倚在徐桃源的肩上睡着了。倚靠时,感觉他就好像女人吐出的香烟雾,没有一丝踏实的存在感,飘渺,虚无,似乎,他不是一个生命,没有血肉的触感,他的温度,类似空气。不过,心理上的感觉,除了男女授受不亲带来的尴尬,无一丝异样的波动,太奇怪了,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恋爱的雏儿,我居然没感觉,怦然心动?心惊肉跳?小鹿乱撞?都没有啊,连意淫的机会都不给我,天哪。我自嘲式的苦笑。

2

我把孩子抱起,刚一碰到他,他的手和脚就变成了萤火虫的翅膀,而我的左手右腿变成了肉球的形状,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和自己,孩子说,七喜,我是小萤。

我说,小萤,为什么你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你。

孩子说,因为我们认识,只是你暂时把我忘了。

我想了一想,对他感觉很亲密。

孩子继续说,带我一起走吧,我是要和你一块去过那片海域的。

我感到困惑,不行,那里很危险的。我认识他,就绝对不能让他和我一起去冒险。

孩子说,我们以前是朋友,现在是朋友,将来还是朋友,有困难我肯定要和你一起面对啊。

我在他澄澈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和亲密的味道。好,小萤,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知道,小萤也笑了。

路程变成了三个人的。我。小萤。仲卿。

我们穿越繁茂的榕树林,走过沙漠和荒原,一路跋涉,饥寒交加,风餐露宿。

最后来到了一片海域。

仲卿说,这就是那片海域,海域里住着桃太郎,桃太郎有一把可以变化的石中剑,我们的目标就是度过这片海域,打败桃太郎,应该相聚的人重新相聚,应该健康的人重新健康。

我们在海域便遇到一只年迈的海蟹。他居然认识我和小萤。小萤也认识他,只有我摸不清楚情况。

海蟹说,我的妈妈已经死去了。

他说,我在这里等了我们好多年。

还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都不懂。

叶片的残骸装饰了檐前的水泥地,放眼望去,黄黄的一大片,有些哀伤,或许是在追悼已逝的盛夏,或许在哀叹萧瑟的仲秋,或许,只是在捡拾树梢零落的蝉声。

秋风渐凉,昏黄的灯光闲闲洒下,山理大的泰山石旁,有仪仗队嘹亮的口号,有羽毛球划破星空的轻弧,有夜空中肆意飘荡的泠然触碰皮肤略带粗砺的质感,有稷下微澜前的你哝我哝,有垂柳掩翠下的白衣款款,有扶着月光清音旋转的脚踏板,有我默然的旁观。我张望着周遭铺天盖地的欢畅,紧了紧凉凉秋风下,略显单薄的衣饰。

之于大学,我可以描其的词语极度寡淡,本来我之于它有无比复杂的心绪,但现在,全然一个没感觉。好像,连憧憬也没了,这个暑假摩肩接踵的等待,快要将我耗光了。等待成绩,等待报志愿,等待录取,等待复习,等待眼泪,等待高三,等待补录,等待大学,一直在进行着剥心蚀骨的等待。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已然,不是未然,而是两者之间的等待—怕自己已然后的后悔,怕自己未然前的犹疑,那心情就像一个单纯赏景的新生不小心落入稷下湖在那池碧水里没有依托,没有凭借,没有拯救,只有没有意义的挣扎,来等待美丽的溺毙。这一个暑假,我连回望的勇气都没有。

周边的一串红和太阳花张牙舞爪的怒放着,红的热烈,黄的耀眼,本是一片盛景,却硬要选择在凋敝的秋日,没有生机的衬托,它们也失了生机,没了鲜活的衬托,它们也失了鲜活,空余繁复而虚假的灿烂。稷下湖清寂的几羽微澜被围裹在这一片晃眼的绚烂中,乍一看,那么和谐的不和谐,那么繁华的不繁华,那么优雅的不优雅。我在无知无觉中,抵触着这里的一切物什儿,我变成了一只刺猬,以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竖起浑身的刺儿,妄图与世界抗衡,哪怕遍体鳞伤,哪怕体无完肤,哪怕剥皮卸骨,也在所不惜。

秋,作为一个季节,能有什么错误呢?只是它恰巧出现在我正值阴霾的天际里,恰巧出现在我正布淤泥的鞋子下,恰巧出现在我略显惨淡的境遇中。天时,地利与人和,三佳俱备,呵,真真的是秋错了。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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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早晨,暴雨初歇,蝉啭鸟鸣,开着窗的车厢空气里漂浮着令人窒息的清新,圆润的女声温柔的播报着:济南站到了,不消片刻,火车在苍翠的浓阴后停下旋转的轮子。因我再三要求自己可以拿包都被许桃源一个轻快明朗的笑回绝,我也就安静的拎着所剩无几的食品袋跟在许桃源的身后。我看着许桃源的背影的时候笑着打趣道:你这身材真好,要是个女的的话,只身材那绝对迷倒一大片,但作为一个男的,你瘦过气了,嗯,应该好好补补了。我一直都认为许桃源瘦的跟猫似的,不似有些男生那般精瘦,他的瘦有些弱的味道,看着的时候,总让人涌上一种,类似心疼的感觉。

在出站口,我们分道。我坐在出租车里,通过后视镜看渐次的风景,以及许桃源越来越模糊的瘦小,我更觉得应该称之为瘦弱,的身影。车子拐了一个弯后,后视镜里没了原有的风景,我忽然想起,彼此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那个故事还没有完结,我对那个故事好奇。边慌张地叫司机大叔停车,边急急的往后看。司机大叔委实被吓了一跳,但还算镇定关切地说:小姑娘,这是禁停区,到前面再停,你是不是拉什么东西了,别急。

我看了一眼窗外,对啊禁停区啊,停下来干嘛,我们是要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上的,这只是一张彼此都因不快乐相遇的旅行,即便他恰好说出我心里深埋的秘密,我也可以把它当作巧合,虽然一个人无比了解另一个人会让我感到莫大的恐惧。

如果他想让我听,又不是没有办法找到我。

就,这样吧。

“师傅,不用停了,没事了,我刚想起来了,没落下什么东西,都带上了'

大叔脸上也是一阵宽慰,好像舒了一口气“没拉下就好,拉下就不好找喽”

是啊,没落下就好,即使信息很发达,即使还在一个城市,但世界这么大,人流走的那么快,东西一旦落下了,能上哪里去找?

东西没有意志,不会躺在原地等着你,他没有义务,遑论人?除了父母,没有人会纵容你的任性,没有人总是对你嘘寒问暖,没有人会支起一个家,然后在里面等待你疲累的身体。

“师傅,再开快点成吗”,我催促着,师傅有些看了我一眼,

“我好久没见我爸妈了,想他们了”

那位师傅眉眼顿时笑了,“好嘞”

我想回家,赶紧回家,对我的妈妈说“我很好”,对我那别扭的可爱的爸爸说“一切都过去了。”

2

图书馆旁门外,有一堆树,模样憔悴,周身枯槁,在清晨阳光的照拂下,本应亮绿的叶子,散出鲜澈的苍白。那苍白看着很是脆弱,仿佛手一碰触,它就会化为粉霁,随风烟去。风过,枝晃叶响,沙沙然,有姜花的触感。我路过那一片被周遭绿意葱茏环绕的颓圮,观望它们和树下成排成排锈迹斑斑且东倒西歪的自行车相得益彰,观望它们和来往的各种颜色各种姿态的人儿走过路过与错过,观望它们在冬天的苍翠春天的苍老。它们也是奇迹,尽然不是大多数人所期望的奇迹,但你不能否认他是奇迹,奎尼说。

惟余感动。

回去的路上,竟发现路旁的花都开了,以春天的名义,各种白色,各种红色,各种绿色,各种花型,各种枝杈,目不暇接,清丽,繁复,虚假,杂乱,并且仓促,一下子来了,一下子走了,仿佛背后有一只刚被解了绳的肥狗在追,在没有丝毫筹备的情况下,就将那些纷繁撒下,以便及时逃离。我走马式观花儿,那花香有些浓郁,有路过留学生的味道,走过那一段路,我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不喜欢2013年的春天,尽管它是一个很奇妙的季节(关于奇妙,鉴于语言的复杂性和表达的丰富性,此处不赘述)。

所以,只有厌弃。

第一场雪的时候,英语老师在报完被雪砸的仇,边不是很稳当的走上讲台,边抖擞身上残留的雪屑时笑的很祥和的说:其实吧,咱们学校的春天还是很漂亮的。其实吧这仨字的意蕴很是丰富,比如作为前缀用于陈述一个不被称为事实的事实,比如作为一个插入语,来补充修正前言,当然,我觉着最重要的作用应是引出被夸大或限缩了不少的后语。所以我一直牢牢的记着英语老师说的那仨汉字:其实吧,当我为以防摔倒而小心翼翼丝毫不抱怨的走在冰渣上的时候,当我抬头时看见曾经被我称为朽木的朽木枝上冒出嫩芽的时候,当我无意间瞄见那一片片怒放的怒放时。

说实话,我真没觉着有多漂亮,与冬天的萧条相比,我还是喜欢那片荒凉,能带给我感动的荒凉与苍白。额,还行,还行吧,虽然我很不情愿这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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